美國總統川普(Donald Trump)表示,美軍10日在委內瑞拉外海扣押一艘「非常大」的郵輪,成為華盛頓對委國總統馬杜洛(Nicolás Maduro)施壓行動中的進一步升級,並直接對這個嚴重依賴石油的國家造成經濟衝擊。根據航運資料顯示,目前有超過30艘受到美國制裁的油輪,正停在委內瑞拉外海等待裝油或已裝滿油,恐怕也會遭到扣押。
川普10日下午在白宮的一場活動上說:「大家可能知道,我們剛扣押了一艘在委內瑞拉外海的油輪——一艘大油輪,非常大,是有史以來扣押過最大的油輪。」根據《路透》,這是美國首次扣押委內瑞拉原油貨物,自2019年以來,委內瑞拉就一直受到美國制裁,而這也是川普政府在該地區部署大規模軍力以來,首次對委國相關的油輪採取行動。川普在活動中還表示:「還會有其他行動,你們等著看,也會聽到更多消息。」
美國司法部長邦迪(Pam Bondi)表示,聯邦調查局(FBI)、國土安全調查局(HSI)和美國海岸防衛隊(U.S. Coast Guard)在國防部的支援下執行了這項扣押行動。她在社群平台X上發布一段影片,可以看到美軍從直升機垂降到油輪甲板上,並持槍進入艦橋。
邦迪在貼文中表示,這艘油輪多年來因為涉及「支援外國恐怖組織的非法運油網路」而被美國制裁,並補充這艘船曾用來運送「受制裁的委內瑞拉和伊朗原油」。川普對這次行動沒有透露更多細節,也未說明油輪的目的地,只說:「我想我們應該會把石油留下。」
對此,委內瑞拉政府發聲明強烈譴責美方,稱這是赤裸裸的偷竊與國際海盜行為,並指控川普企圖搶奪委內瑞拉的石油,掠奪該國的自然資源。」 該國外交部長希爾(Yvan Gil)在社群平台Instagram上發文表示:「(美方)對委內瑞拉長期攻擊的真正原因終於曝光,不是移民、不是毒品、也不是民主,而是我們的自然資源。」希爾指控川普的目標「一直都是要白拿委內瑞拉的石油」。
根據《路透》,遭扣押的超大型油輪名為Skipper,是所謂「影子艦隊」的一員。能源顧問公司Kpler的分析師史密斯(Matt Smith)表示,這艘船在11月中旬於委內瑞拉秘密裝載約110萬桶Merey重質原油,他說:「Skipper以前就從事暗黑運油活動,替伊朗運油。我們認為它原本要前往古巴,但自從裝載後就一直停在委國外海等候。」
根據Kpler,委內瑞拉今年平均每日出口約75萬桶原油——其中一半流向中國——主要靠影子艦隊運送。 航運數據分析公司 Lloyd's List Intelligence指出,全球影子艦隊共有1423艘油輪,其中921艘受美國、英國或歐洲制裁。這些油輪通常老舊、船權不透明,沒有符合國際標準的保險,卻仍被用於滿足主要石油公司與港口需求,主要將俄羅斯、伊朗及委內瑞拉的原油運往亞洲,並經常關閉信號或偽裝位置。
根據賽普勒斯的油運公司Frontline估算,全球超大型原油運輸船(每次可載運最高200萬桶)中約有15%遭到制裁。針對委內瑞拉控制的油輪,美國近年已將幾乎所有委內瑞拉國營石油公司的船隊納入制裁名單,另外包括少數運往古巴的油輪(古巴同樣受到美國制裁)。
《路透》指出,影子艦隊在委內瑞拉會在國營石油公司(PDVSA)的港口裝載油,但使用假名,出港後長時間偽裝位置,航向馬來西亞或中國。從數據來看,影子艦隊的策略已見成效:委內瑞拉11 月日均出口超過90萬桶原油,而為稀釋超重油(extra-heavy oil)而急需的輕油(naphtha)進口量也幾乎翻倍,達到每天16.7萬桶,其中大部分來自俄羅斯。
此次遭扣押的船隻Skipper在2022年就遭美國制裁,當時以「Adisa」為名並懸掛巴拿馬國旗,因載運伊朗原油,而被美國財政部轄下的外國資產管制辦公室(OFAC)列入制裁名單。
根據追蹤資料,Skipper這艘船有至少一個多月,都停在距離南美洲國家蓋亞那(Guyana)海岸約100英里的地方,甚至直到本週一(8日)都還顯示在那裡。然而,全球油輪追蹤網站TankerTrackers.com提供的衛星影像顯示,該船其實在「偽造位置」,從10月下旬到12月初,它一直在委內瑞拉外海活動。
這艘船齡20年的油輪在7月曾至少兩度停靠伊朗,目前以假冒的「蓋亞那國旗」航行。
根據《華爾街日報》,海外石油銷售是委內瑞拉疲弱經濟的重要命脈,根據公共債務專家赫南德斯(José Ignacio Hernández)估算,馬杜洛政府在2023年與2024年,光是從「合法」的外國石油業務中就進帳約18至22億美元,其中大部分來自美國石油巨頭雪佛龍公司(Chevron)。
儘管美國向委內瑞拉祭出制裁,禁止企業買賣該國石油,但同時也對一些公司給予豁免,包括雪佛龍——該公司今年夏天獲得了收窄範圍的許可證,可以在委內瑞拉境內營運。大西洋理事會(Atlantic Council)委內瑞拉問題專家拉姆齊(Geoff Ramsey)表示,如果美國真的想封鎖委內瑞拉的石油,第一步應該是「自己停止買委國石油」,但明顯川普政府沒有打算這麼做。
根據《華爾街日報》,雪佛龍與委內瑞拉的合資事業雇用約3000名員工。委內瑞拉的重質原油對美國墨西哥灣沿岸的煉油廠尤具吸引力,因為這些煉油廠能從重油中詐取更高利潤。
該公司發言人圖倫(Bill Turenne)表示,雪佛龍在委內瑞拉的營運沒有受到此次政府扣押委國油輪的影響,且公司完全遵守相關法律與美國政府的制裁架構。他強調公司最優先的考量是員工安全,至於委內瑞拉的安全情勢,他認為應該由美國政府回應。
雪佛龍執行長沃斯(Mike Wirth)在本週的一場《華爾街日報》活動中表示,他曾向川普與拜登(Joe Biden)政府說明為何公司應該維持在委內瑞拉的運作,他說:「這好讓我們能在不同政治週期中保持某種連續性⋯⋯我們不挑政府。我們只是在各國政府存在的地方工作。如果每次和一個政府有分歧就撤走,我們大概在哪都不用做生意了,連美國也是。」
這次的扣押行動,是川普政府對委內瑞拉施壓的最新手段。美國在加勒比海部署了數十年來最大規模的軍力,用於施壓馬杜洛政權;美國把馬杜洛形容成毒販集團的首腦,五角大廈也在該區域空襲疑似運毒船隻,自9月以來,美軍已對超過20艘船隻發動攻擊,造成至少87人死亡。川普更警告說,下一個目標可能是陸上設施。
川普曾向馬杜洛提出「離境」選項,但63歲的南美強人沒有接受。川普8日接受Politico採訪時說,馬杜洛的「時日不多了」,但他不願明講他會採取到什麼程度的手段把他趕下台。
上個月,美國國務院把委內瑞拉的「太陽集團」(Cartel de los Soles)列為外國恐怖組織,並指控該組織由馬杜洛領導。諮詢公司睿諮得能源(Rystad Energy)的分析師帕克(Schreiner Parker)表示,這樣的認定提供了美國對某些油輪採取軍事行動與扣押的法律依據,他說:「任何實質上為恐怖組織提供資金的東西,都可能被美國扣押。」
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(CNN)指出,對許多飽受獨裁政權折磨的委內瑞拉人民來說,馬杜洛下台可能是解脫——多年的貧困、壓迫以及數百萬人被迫逃離,都讓民眾渴望政權更替。據報,川普政府正在制定馬杜洛下台或離開委內瑞拉時的應對計劃,批評者將此與美國2003年入侵伊拉克後,未做好政權更迭準備相提並論,他們擔心,若馬杜洛政權倒台,委內瑞拉很可能陷入暴力與不穩定,並引發難民危機。
川普第二任期的許多行動缺乏透明度,目標似乎多依其個人意願,對於為何派遣大量軍力在委內瑞拉外海,以及部署成本,他都未向美國民眾說明。國會民主黨人士對川普在委內瑞拉的行動抱持高度懷疑,眾議員霍拉漢(Chrissy Houlahan )表示:「當我們從直升機下降到國外民用油輪上,怎麼能不加劇緊張?這絕對是升級行為。」她補充,如果川普的目標是透過武力更換政權,理應取得國會授權,但她認為此舉不符合美國利益。
參議院紹少數黨領袖舒默(Chuck Schummer)則認為川普的說法太過模糊,難以判斷其真正意圖,他說:「川普總統丟出了太多不同的東西,而且方式五花八門,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鬼東西。大家都樂見馬杜洛自己逃走⋯⋯但當川普講話反覆無常、雜亂無章時,你很難簡單表達『我支持這個、我支持那個』。」
若川普成功逼迫馬杜洛下台並將委內瑞拉轉型為民主國家,將是他重大的政治勝利,也能鞏固美國在西半球的影響力,符合其最新的國家安全戰略——這既是希望以MAGA風格重塑拉美,也是美國對抗中國與俄羅斯影響力的傳統策略。
然而歷史顯示,長期建立的獨裁政權通常比外界想像得更穩固。CNN指出,委內瑞拉政府被比作多層級的犯罪組織,核心成員有巨大利益要維持權力,即便外界希望川普施壓帶來民主政權崛起,一切仍充滿不確定性。
《華盛頓郵報》也指出,如果川普政府有系統地扣押油輪,尤其是那些運往中國黑市的油輪,可能會讓這些船隊不敢再接委內瑞拉的生意,對馬杜洛政權帶來經濟打擊。然而,馬杜洛也曾在更糟糕的經濟情況下撐過來,例如2020年疫情爆發時,委內瑞拉油產掉到如今的一半,且油價比現在更低。
美國萊斯大學(Rice University)拉丁美洲能源計畫主任莫納迪(Francisco J. Monaldi)分析:「這會是馬杜洛面臨最糟的經濟壓力嗎?不會。要讓他撐不住,得是全面封鎖委國出口。但2020那種程度的壓力,他都活下來了。」
這次油輪扣押行動無疑再度加大對馬杜洛的施壓,但同時,美國至今部署的大規模海軍戰力,包括最先進的航空母艦「福特號」(USS Gerald R. Ford),也讓川普更深陷這場外交對抗,CNN指出,如果最後未能迫使馬杜洛下台,將被視為美國權力與川普威望的一次挫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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